“亲爱的妈妈，如果你能听到这段留言的话，很抱歉，我食言了。坍缩液的影响比预估的还要严重，那些变异的士兵已经攻破了防线……而在不久之前我们还一同并肩作战过……我和其他人将会奋战至最后一刻，确保撤退路线的安全……请答应我，无论如何，您都要好好活下去，爱您的儿子……轰……”
“录音回放结束。”
“滴”，自动感应大门徐徐打开，一串沉重有力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传来，在冰冷的大厅里回荡着。
四周的墙壁密布着金属保存柜，采用顶级合金打造，全自动温控处理，先进的后台管理程序能在无人值守下24小时运转。蓝色液晶屏上标注着每一个柜子的主人，作为它们暂时的停留之所。
这批访客最前面是一名中年女性，个子差不多1.7米，一套严肃，颇具压迫力的制服套在身上，空气都仿佛为之凝结。她起码有50岁，岁月在脸庞上刻下一道道沟壑，凸显出身经百战后留下的凌厉眼神。那女人径直走向停在东侧的保存柜，以不可抗拒地声音说道：“打开它。”
发号施令时，她的语气有些颤抖。
旁边的魁梧男人应声走到编号为177的柜子前，输入一串密码，面板滴滴了两声，闪着绿光。白色水气从柜子四周窜了出来，雾气中一具陶瓷打造的箱体滑了出来。水气很快散去，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具包裹严密的裹尸袋，奇怪的是，长度只有正常人的一半。
女人不由分说，伸手就把袋子上端的拉链拉到底。顷刻间，一具面目骇人的遗体暴露在空气中。从轮廓看上去应该是名男性，年龄并不大。他右边头颅消失了近三分之一，缺口处凝结着厚厚的白霜。另一边的脸保存还算完好，左眼透着一丝蔚蓝。面部肌肉扭在一起，显然死前遭受过巨大折磨。
“谢廖沙……”女人颤抖着伸出手，缓缓抚摸着男人已经冻硬的躯体。他残存的上肢被严重烧伤，看不到一块好肉。右臂肘部以下已经不知所踪，相对完好的左臂布满焦黑的痕迹。
“可怜的孩子……”
两串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女人眼眶滑落，她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，把目光移到遗体下方。男人胯部被厚实的纱布裹着，伤口凹凸不齐，多少遮住了骇人的内部。
“部长阁下。”旁边一个瘦高男人缓缓说道：“据前线的士兵汇报，您的儿子救出了很多人，他奋战到最后一刻。”
“我要的不是英雄，是我儿子！”被称为部长的女人粗暴地打断道。
“实在抱歉……”
“军方那边有回复吗？”
“鉴于坍缩液的污染眼中，军方已经下令撤退……民众对这件事反应强烈，总统打算暂时不采取行动……”男人低声答道。
“我知道，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能力范围。”部长怜爱地用手背擦拭着男人脸颊，就像许多年前一样：“我们都曾发誓为国效忠，先是你的父亲，然后是你的妹妹，最后是你。啊，我的孩子，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了……”
她顿了顿，表情忽然间变得无比狰狞，牙齿咯吱作响：“但我不能接受你居然葬送在那帮人偶手上，那些在餐厅里端盘子的玩偶，凭什么如此践踏我们最可贵的战士……格里芬，格里芬……我不会就此罢休的。”
部长擦干泪水，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枚金色勋章，放在遗体胸前。长叹一口气，喃喃说道：“这枚勋章是属于你的，再会了，我的孩子。”
她拉好袋子拉链，对瘦高男子说道：“安多洛夫，请把我的孩子火化后和其他家人埋在一起。”
“没问题，部长。”
“还有件事，政府打算怎么处理其他遇难士兵的家属？”
“按照常规程序，颁发抚恤金，组织悼念仪式。至于那场爆炸，媒体会尽量平息事态，以免引起恐慌……”
部长点了点头，最后深深凝视了保存柜一会，转身走出大厅。
当部长返回走廊后，一个表情凝重的年轻女子立刻跑了过来，凑到耳边低声说道：“伊万诺夫部长，我们刚收到来自巴萨坦组织的留言，是留给您的。”
部长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，把女子拉到安全门外，压低声音说道：“你确定是他们？”
“您看这里。”女子把一台便携终端递给部长，在屏幕上滑到最下面，指着一条留言说道：“他们声称想和您谈谈关于儿子的事情。”
“不可能……”部长将信将疑，点开页面，小声诵读着上面的内容：“……对于前线的事情我们万分遗憾，而军方想必无力组织报复行动。我们刚好制定了针对格里芬的作战计划，相信可以满足您的需求。如果您愿意接受谈话，请在24小时内予以回复……”
“我们核查过，对方手段相当老练，用的是我们内部频道，什么痕迹都没留下。可我不明白，他们不是已经全被剿灭了吗？怎么还能……”叶莲娜一时间毫无头绪。
“不，巴萨坦还存在。确切地说，他们的骨干成员还在我们手中。”部长把终端还给叶莲娜，嘱咐道：“告诉巴萨坦的人，我同意他们的请求，这件事情不要对外伸张，明白吗？”
“可是部长，对方可是恐怖组织啊。”叶莲娜投来疑惑的眼神。
“我现在不管什么组织，只要能帮我搞定格里芬的渣滓就行。”部长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用政府内部通讯线路，内务部就查不到了。”
“是，部长。”年轻女子重重点了点头。
晚上9时许，莫斯科北郊。
一栋深色办公楼隐蔽在夜色中，轮廓深深地埋藏在夜色里。它总共四层，看上去毫不起眼，但却是这个国家的法律支柱。
进入夜晚，整栋楼也基本关闭了灯光，只有四层北部的一处还亮着灯。
部长此刻就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，为了不引起注意，她关闭了常用的全息投影，用一台小巧的临时终端替代。在30厘米长的屏幕上，一份档案占据了几乎所有空间。
“Alisawa……”部长凝视着照片中的中年男人，他长着一张典型的东方面孔，从五官比例看像是日本人。男人大概40出头，很有精神，眼神和善，像个音乐家，和印象中横行多国的恐怖分子完全不沾边。
视线顺着扫下去，除了一个亦真亦假的代号外，男人其他资料都处于空白，出生年月和地点旁边打着问号。
“有泽先生……”部长喃喃自语道，把注意力放到下方的犯罪记录上。
“DT414客机空中解体……白令海峡游轮沉没……美国农业部长遭遇汽车炸弹……”粗粗一看，都是跨国犯罪。
“看看你所做的，我真替总统担心。”部长很清楚，这位有泽先生之所以会活到现在，全因为其独特的资质。
“全世界没有你们进不去的系统，哼，这次让我看看你们到底有多能干。”
时钟跳到9:45，耳机发出一串提示音，叶莲娜的声音传了过来：
“部长，通讯信道已经准备好了。巴萨坦的人也在线上，要接进来吗？”
“接吧。”
屏幕上随即出现一只螃蟹图案，和水产市场卖的那种几乎没有区别，八条腿整齐排开，一对大钳子就横在前方。但和正常螃蟹不同，这只螃蟹的背部镶嵌着环状物，像是人的瞳孔。
“晚上好，伊万诺夫部长，或者我该称呼您为马克西娜。”被电子处理过的混沌之音涌入耳朵。
“闲话少说，你们的条件是什么。”部长毫不留情地问道。
“啊，您果然是个直爽的人。”对方发出嗤嗤的笑声：“列宁曾经说过，堡垒最容易从内部被攻破，对格里芬而言也是如此。”
“你们打算干掉格里芬？用间谍？”
“不。格里芬强大战斗力的来源是人形对于指挥官的爱，只要反过来利用这种情绪，我们可以在其心智云图内制造一起微型核爆，彻底摧毁整个格里芬的价值系统。”
“哼，是嘛。”部长冷笑道：“你们的计划是什么？”
“稍后会发给您。请问我们的监督还好吗？”
“他很好，至少现在很好。”部长手指划了划，将几张图片发了过去：“单人牢房，一日三餐，专人看守。”
巴萨坦停顿了数秒，不紧不慢地回答道：“谢谢照顾。”
“你们最好确保计划有效，否则我会让他生不如死。”部长恶狠狠地说道：“我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。”
“我们非常理解您的心情。请尽管放心，对于我们的办事效率，您应该比谁都清楚。”
“那是当然，你们的杰作难道还少吗？”
“没有其它问题的话，协议就这么定了。稍晚我们会发送专用的联络密码。晚安，部长阁下。”
部长铁青着脸关掉通讯，瘫坐在座位上，一言不发。
“部长？”叶莲娜小心翼翼招呼道。
“别担心我。我很快就不是你们部长了。”女人端起桌上的水，一饮而尽：“当你做了母亲，也许能明白我的处境。”
部长放下杯子，转身走到窗前，凝望着如墨汁般的夜空。她两眼射出怒火，咬牙切齿地说道：
“格里芬，很快你们就会知道什么叫末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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